难道这就是终点了吗?
橱窗的金光照亮街道,我们两人在其中漫步,肩膀擦着肩膀,手指时不时碰到,触电般缩开,又慢慢靠近牵在一起……
我委身于幻觉——这幻觉是这样美妙炽热。
程忻的欢声笑语萦绕在我的耳畔,无拘无束地展示着那难得一见的样子——娇羞的调皮,无害的私心,天真的忧虑……
我们登上市中心公园的小山,欣赏了柳泉市的美丽夜景。程忻告诉我更多她自己的事:她其实很喜欢跑步,初中时曾经是短跑健将,结果因为练得太狠,半月板受了伤……
可是接下来呢?
“到这里可以了。”
我们停在程忻家住的小区门前。我等了片刻,才说出那句话。
“再见。”
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抓着我的手,赶忙松开,声音里略带歉意。
“嗯,明天见。”
她缓步走向大门,突然回头用颤抖的声音高叫道:
“李哲!”
程忻将双手像扩音器一样摆在嘴前。
“我今天,真的,好开心!”
说完,她便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样,转身一溜烟跑远了。
但这一切到底有什么不同?
我关了灯,房间里一片漆黑,沉重的头砸在枕头上——鼻梁有点疼,我揉了揉,翻过身。
昨天我这样躺在床上,今天我也这样躺在床上,明天的我仍会这样躺在床上。
不,不是的。在我向程忻说出口的那一刻,我真诚地相信一切都会从此改变,我的生命有了意义的重量,再也不会在虚空中四处游荡!
可下一刻那感觉便消失地无影无踪。
而我已经扶上了程忻的肩膀。
我诚然是喜欢程忻的,就算是现在问我,我也会说出一样的话,可叫我困惑和害怕的正是这理所应当的一致性——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感觉,没有任何改变……
手机嗡嗡地震动着,是程忻发来的短信:
「早点休息,明天还要继续努力!晚安。」
啊,对了,我和程忻现在是情侣了。
「你也是。晚安。」我回复道。
我们要为对方着想……
我们甚至可能结婚。
我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——程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,正羞答答地褪去身上的衣物,一件接着一件——
过去明明从未产生过的想法,现在却止不住地在我脑子里发酵——我难以置信地自嘲笑了一声。
——程忻露出她那还在成长的,含苞待放的肉体……
我任凭脑内的画面飞过,下意识地自言自语起来:
“简直就像是做梦……”
梦。
瞬间,我记起了那不变的东西是什么——我的逃避,我的过去,那场至今仍在继续发生的悲剧……
沈林夕。
我深吸一口气,再次抬起脖子,用力向枕头砸下。
“早上好!”
程忻隔着老远就热情地朝我招手,待我走近了,又有些忧虑地问道。
“你的脸色……昨晚也没休息好吗?”
“嗯。”我敷衍地答了一声,指着她手里的篮子,“这是?”
“当然是我们的午餐啦!”她见我注意到,一下子恢复了兴奋,“你吃不惯他们那的菜吧?所以昨晚就熬夜赶了赶工,嘿嘿。”
有那么一个瞬间,我被程忻精确的观察吓到了——有人在仔细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而我却没有发现。
好奇怪。
“谢谢你。”我笑着对她说。
“其实……不笑也没关系的。”
嗯?
“李哲你不喜欢笑,这我知道。时刻被人逼着笑的痛苦,这我也知道……但我已经改不过来了。”
程忻苦笑着眨眨眼,十分真诚地说。
“但在李哲同学面前,我就会觉得很轻松!所以,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做出自己本不想做的表情。”
“我的心灵顿时沉浸于一股短暂的震撼中。
“谢谢。”
我牵过程忻的手,一齐大步向前。
也许。
只是也许。
我的生命真的会改变。
*
“真奇怪啊……”
老刘坐在床上,有些坐立不安,摩挲着下巴对我上下揣摩。
“小李你是不是谈朋友了?”
我没抬头,拧干手里的抹布。
“这么明显吗?”
“诶!我只是随便瞎想,竟然猜中了——是那位姓程的姑娘吧?”老刘感叹着,“好姑娘啊。你可别辜负了人家。”
“省省吧,老刘。”我开始抹积着尘的书橱,“我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我不知道。如果非要说我知道什么,就是什么也别想,擦好眼前的书柜。
“这可是头等的人生大事啊!”
老刘蹭地穿上拖鞋附到我耳边,却又一言不发,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。
“那你之前说的那些痛苦……”
“借你厕所用用。”“诶小李——”
我随手撇下抹布,快步走进房间里的独立卫浴,甩上门——我的额头抵上了墙壁。
不行。
忘不掉。
为什么要提醒我?
不,这不是老刘的错,他只不过是向我指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——我依旧背着那精神的重担,所能做的只不过是不去看它,一路向前走,就算哪天忘记了它的存在,我也会再次回头发现……
也许我还是应该告诉老刘,那样就会好受了——
——幼稚!昨夜对程忻说出那句话时的想法又有什么不同?依旧是逃避,不过是寻找另一个幻想中的天堂……
但就算无法与那股痛苦抗衡,程忻也确实给了我快乐啊!
……也许问题在于我的想法,也许是我一直想一步跨出地狱,生活就是五味杂陈的,一切都需要一步步变好,虽然有时候也有倒退——一直以来是我在有意折磨着自己。
够了,是时候战胜自己了,这只是一小步,但就从它开始。
我犹豫着拉开门——我会告诉老刘,他的大手会拍在我的肩膀上,告诉我会熬过去的……
门拉开一道小缝。
“东西呢!带来了吗?”
我的动作冻结了。
“你不要急。房间里还有没有别人?”“没有,没人!你快点把药拿出来……”
是老刘的声音,他正在和一个不知名的人焦急地争论。
“在这……你先把钱拿出来,不够!再加两百!”“怎么又涨了!之前不是说好——”
一阵寒意掠过我的脊背,我明白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了。
“个死老头子废话这么多!”那另一个声音紧张得气急败坏,“还想不想要了?”
“要!要!你等我拿钱……”
老刘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——我双腿一软,无力地靠在墙上,慢慢滑向地面——我听着那人甩上房门出去了,老刘的脚步细细跺着,把什么液体倒进一个瓶子里,又赶紧关上柜门,上好他那把旧黄铜锁,掩饰性地朝屋里大喊一声:
“小李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!怎么这么慢?”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却只听着自己回道:
“快好了。”
过了不知道多久,我才站了起来,拧开水龙头洗了洗脸。双手撑在洗手池上,待水滴从下颚滴落——我睁开眼。
镜中人没有一点表情。
走出洗手间,老刘又已经盘腿坐在床上,摩拳擦掌,刚烧好一壶泡茶的沸水。
“好啦。喝杯热茶,你就舒服了。”
我没说话,在凳子上坐下,静静地看着老刘为我倒出一杯茶,又满上他自己的杯子。
最后,他像之前一样,取出那个带滴管的玻璃小瓶,将一滴“茶油”滴入杯子。
“真的不能给我来点吗?”
“不成。要你自己买去!”
他故意皱起眉头装着生气,把那小瓶藏进抽屉里,又笑脸相迎地转向我。
“我说,刚才我们谈到哪了?”
“谈到痛苦。”我回答他,“你问我之前那些痛苦。”
“对!痛苦!你现在谈朋友了,感觉应该——”
“我很平静。”
老刘有些意外的抬起视线,恰好对上我的眼睛,但我没有回避——我觉得老刘能看出来,我希望他会自己告诉我。
可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,又移开视线。
“说到痛苦,谁没有呢?我也有很多自己的痛苦,也曾经悲伤得不能自己。但我找到了排解的方法——”
他突然举起杯子一饮而尽。
老刘……
“小李啊,你可是个棒小伙,一般人我可不这么说——可惜你很快就见不到我了。”
他又痴笑起来,一点一点地在床上扭过身,懒洋洋地躺倒在被堆上。
“我的儿子很快就要来接我了。就过一段时间,他在海边买了栋别墅给我养老,里面又大又宽敞,装修得亮堂堂的,跟这里完全不一样……”
他越说越慢,一只手缓缓置道额头上。
“我要休息一会……天啊。”
他转向墙壁,没一会便打起了呼噜。
现在全清楚了。
刚刚亲耳听到的,是老刘和未知人士之间一场见不得人的药物交易。
应该早点注意到的。从最早我们见面开始就一直如此,每次喝完茶,老刘的精神状态都会迅速变得恍惚疯癫,而那个药——
我静静地站起身,慢慢拉开抽屉,把那瓶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小瓶取了出来。
——就是这瓶他不断滴入自己杯子里的“茶油”。
一股极强烈的受欺骗感自我的心底诞生。
老刘对待生活的勇气和乐观,那股让我敬佩的坦然和自信——全都是假的。
都是我手中这瓶“茶油”的产物。
我的身体正微微颤抖起来,却被一阵寒意猛地打断。
我也曾经差点喝了这药……
但是老刘阻止了我!
他想要阻止我掉入深渊!也有可能是这药对他来说太宝贵——不,老刘一定是为了救我,只是他自己无法从泥潭里自拔……
但老刘是我的朋友,我不能就这么漠视下去——我得帮他。
我把那瓶子藏进口袋,不声不响地出了门。
第一步得查明这药是什么。这液体没有颜色,打开瓶盖也没有任何味道——是兴奋剂?麻醉剂?镇静剂?可我对药物一无所知……
可以寄给妈妈去化验——不行,这药可能很危险,而且她一定会追问的。
那就报警吧,目前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是毒品,也许这只会是一场误会……
但如果不是的话,老刘就会被抓走。
一个名字闪过我的脑海。
“可恶!”
我脱口而出,因为不愿意承认——我曾经发誓不再提及那个名字,亦或是回到那个地方,但此时摆在我面前的只有这一个选择。
*
我冲进旧校舍,跨上台阶,来到那扇门前,房间内传出着熟悉的窸窣细语声。
“——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找到……”
我屏住呼吸,按下把手一把推开。
窗户开着,风刮着窗帘荡起,可那张硕大的办公桌后却没有一人。
我愣了愣,侧头望去,恰好对上三双神情各异的眼睛——十三,徐帘和司马月华手里各捧着一杯还在冒白雾的热茶,正围着茶几躬坐在沙发上。
“我说,委员长。”十三有些无奈地转向司马月华,“你是不是又随手把警报系统关掉了?”
“你都跟了她这么久,还不了解她吗?”徐帘转过头,神色自若地小嘬一口,“她哪有随便的时候。”
但司马月华没有理会他们,她放下茶杯举起双手。
“李哲副社长!我们正需要你呢。”她兴奋而热情地说,“正如我所说,淤泥学社永远敞开对你的怀抱。第一届品茶大会没了你怎么能行……”
“我需要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药。”
我把口袋里的药瓶摆在桌上,有意避开司马月华的视线。
“无色无味,液体,可以长期储存在干燥阴凉处,服用之后几分钟内会发生性格变化,语言行为出现异常,甚至导致昏睡欲望——”
谁知我还没描述完,原本心不在焉的徐帘提起那没被眼罩遮住的半边眉毛,和十三面面相觑——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司马月华。
“啊啊,一来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工作了呢。连茶点的时间都不留给我们。”
司马月华不紧不慢地从沙发上站起,漫步到办公桌后,缓缓坐上她的王座。
“是啊,不会真的这么巧吧。听上去就跟我们最近在追查的那批药一模一样呢。徐帘,不如你现在把这瓶东西送回去化验怎么样?等你的时候,李哲还可以泡上一壶好茶。”
“不用那么麻烦。”
徐帘一下子来了精神,伸手抓起瓶子。
“反正不会致死,我试一试就知道了。”
我不知怎么接话。徐帘一耸肩,已经按下滴管,从瓶子里取出一滴“茶油”。
一只手拉住了她。
“让我来吧。”十三扭了扭脖子,“多少还是有一点危险的。”
我回头望望司马月华——她正用手背撑着脖子,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——转回眼前,徐帘没有再坚持,将一滴“茶油”滴入十三张开的大嘴里。
“以防万一,我还是准备一下。”
徐帘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层布包,从其中取出一支针筒和药剂,正要准备抽出注射液。十三突然大叫起来:
“见鬼!”
他像是身处一场噩梦之中,乱踢的双腿打翻了桌上的茶壶,身体的扭动推动着沙发,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噪声。
“就是那玩意!就是‘声闻乘’!”他抓紧沙发的双手青筋暴露,一会儿捂住耳朵,又突然挥击着空气,“闭嘴!不要过来!”
我还没反应过来,徐帘已经在不知何时绕到发狂的十三背后,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,另一只手里的针头明晃晃地闪着——十三猛地挣扎起来。
“别在那干看着!”徐帘大叫道,“把他压住——直接骑到他腿上,你不够力气的,快点!”
我从惊愕中醒来,原本有些犹豫,最后还是压到十三腿上。
好大一股力量!就算我倾全身之重也无法完全抑制他的行动,他的手又开始乱挥,有几下甚至痛击中我的身体。
“现在按住他一只手!”
我随便选了一侧,用尽力量往下拖——徐帘眨眼间插入针头,过了一会,十三的挣扎渐渐变得微弱,最后,抽搐的双手无力地搭在我的背上。
“又是恶性体验。竟然得花这么大剂量。”
徐帘恢复镇静,取出一只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。
“真难看啊。”
司马月华有些失望地说着,一面取出塑料小盒,排出一粒白色胶囊在桌上向前滑去。
“让他去清洗一下,用我的浴室吧。”
徐帘拾起那粒胶囊,搀扶起有些恍惚的十三,司马月华托着下巴目送着两人走进书柜后的暗门。
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我。
我们两人在沉寂中对视。
我可以感觉到她想要说什么,或者在期待我说什么——她的手指开始在桌面上连续地敲击起来,周而复始的鼓点像是催眠咒一般——敲击越来越快,越来越快,又戛然而止,她要说了!
可她却眼睛一闭,头赌气似地撇向一边。
“算了。”
“什么算了?”
我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。
不出所料,司马月华的视线再次兴奋起来,她竖起食指,脸上浮现出鬼魅的微笑。
“就算我问你,你也不会告诉我药从哪来的。”
她竖起中指。
“就算我问你,你也不会接受加入心安的提议。”
她竖起无名指。
“就算我问你,你也不会告诉我程忻做的饭到底口味如何,因为你没吃。”
完全忘掉了。
我掏出手机一看,程忻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已经挤满了屏幕——从疑问到焦虑的情绪变化过程显露无疑。
“把勿扰模式关了吧,反正我也不会给你打骚扰电话。”司马月华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“不过也省了不少麻烦,她给你做了洋葱炒蛋哦,你会为了她吃下去吗?”
我最讨厌洋葱。但问题不是这个。
“所以你一直在监视我们。”
我可以察觉到自己说‘们’时的微妙停顿,司马月华也察觉到了——她的嘴角微微翘起,两肩一耸。
“你果然还没适应这种捆绑的生活。”
她的身体从椅子的一侧倾到另一侧。
“说是监视,不过是一些你以前也从事过的日常罢了。唉,李哲,你不愿意为我效力,却还是一个难得的观察样本,现在又发生了这么戏剧性的转折。我承认,我过去对社团的研究一直没有工作这么上心,不过你真要问我有没学到点什么——人类的爱情就是一具枷锁。你很快就会体会到的。不过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自由呢?”
“真是多谢你的教诲啊。”我冷淡地嘲讽道,“可以离我的生活远点吗?”
“你在说什么啊?李哲。还不够远吗?”
司马月华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,手掌张开。
“你本可以对一切毫无知觉,尽情享受着你的‘隐私’和‘自由’,一切都不会发生变化,可你偏偏选择踏入那扇门。”
我突然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。
“司马月华,我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:那个我带来的药,你们口中的‘声闻乘’到底是什么?”
“你刚刚不是已经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吗?”
“我没心情陪你玩语言游戏。那个效果,和我之前在别人身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——它到底是什么?”
“你还真是失去了耐心。”
司马月华有些惋惜地轻声叹息。
“人可以因为同样的原因做不同的事,也可以因为不同的原因做同样的事。这个定理对幻觉来说,大抵也相同吧?你朋友所服用的‘茶油’,‘声闻乘’,就是这样一类东西,我们叫它致幻剂。”
“所以它对身体有害吗?”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。
“你瞧瞧你,简直幼稚得跟个孩子似的。抽烟对身体有害吗?喝酒对身体有害吗?你那富有胆识的判断力都到哪去了?不过,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一件事——”
她的食指突然敲在桌面上一锤定音,眼睛里冒出坚定的火光。
“——心理安全委员会绝不允许这种药剂在第二教区继续扩散。”
*
回到养老院时,程忻已经离开许久。我通过电话向她解释道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,她主动提出我之后要为她下厨作为歉礼,我当然答应。
如果老刘的问题也能这么结束就好了。
我推开门,老刘盘腿正襟危坐在床铺上,脸上带着惊愕缓缓拧过头。
“小李?”他的声音里有些颤抖,“你喝了?”
我轻咬着嘴唇,摇了摇头。老刘的表情显然放松了些,但下一刻又做出严厉的样子。
“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孩子。”他可笑地威逼道,“就算你对我的‘茶油’感兴趣,也不该——”
“我知道那是什么!”我近乎绝望地脱口而出,“为什么要沾那种东西?这就是你生活的办法?用幻觉找乐子?”
他张嘴想要解释什么,最后却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小李……你不会明白的,你不该明白。你还有大把的时光——”
“您想要年轻吗?您想要青春?我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与你交换,让我直接死掉吧!我把我这条命给你!可我做不到啊!”
一股热量在我的眼眶中汇聚。
“为何要投身幻觉?你还真的活着吗?那虚假的景象能给你什么?肉体的欢愉,你收割的就是这种快乐——”
“不!完全搞错了!我不是在羡慕你的时间,你很幸福,却又很可怜。”
“可怜?”我尖笑一声,一转念又跌入了无底深渊,“不错,我确实很可怜……”
“你不明白,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,这个他娘的世界——这个世界的真相!”
“世界的真相!”
我狂笑着,笑声尖得声带都撕扯地疼痛起来。我想起了一切。我失控了。
“上一个跟我这么说的人已经上吊死了!这也是你的真相吗?”
“你不明白。”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开头,“我们都只是无知的奴隶,却因此而受着恩泽和庇护……”
“这我早就知道了!还有什么新花样吗?”
“好吧!唉,好吧!”
老刘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痛苦。他套上拖鞋,快步走到柜边,颤抖的手指费了好久才打开那边黄铜小锁,从隐藏处取出另一个玻璃小瓶。我睁大了眼,看着他倒出另一杯茶,当着我的面挤入一滴‘声闻乘’,举到我面前。
“你不是想知道吗?答案全在这杯子里!一切的喜悦,悲伤……只要你不后悔!但那是不可能的!“
大脑里一片空白。
我气喘吁吁地走在走廊上,冲下楼梯,佝偻的身影不断被我抛在背后。
我做了什么?
对了,我打翻了那杯茶,我还砸碎了那个装着‘声闻乘’的瓶子。
回不去了,无法再回头了……
我从目瞪口呆的张阿姨面前掠过,打开大门撞了出去。我抬起头——一股血气顿时涌上胸口,我冲过空闲的马路,一拳锤在那辆早已等候在那的黑色轿车身上——指间的剧痛丝毫不能抑制我的愤怒。
“不许你们碰他!”
司马月华摇下后排车窗,瞥了一眼我背后的老人院,又心平气和地对上我的视线。
“你想多了,我们没打算跟老人家过不去。我正要去采购些茶叶,你要一起去挑吗?”
我瞥向驾驶座——十三正无聊地轻拍着方向盘,回头望了我一眼。我稍微冷静了些。
“去采购茶叶也要穿透明人吗?”
“有何不可?”司马月华丝毫掩饰的打算,“你看这天说变就变,带上件雨衣没什么不好。”
好似要证明她说的话一般,地平线上传来隆隆的闷响,阴沉的天空已经拢上了半边乌云。
“所以,”司马月华向后一挪空出座位,“你来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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